第一百八十六章：悸动

　　王大力抱着不省人事的李菲，大步流星地冲向村卫生所。ka￠n^s_h^u^j`un·.?c^c\身后跟着嘴里不停念叨着“作孽啊”的李顺才以及几个神情复杂的村干部。这场由周灵一手导演的闹剧，最终以近乎惨烈的方式收场，让整个红旗沟的夜空都蒙上了一层尴尬而沉重的阴影。

　　卫生所里，那盏昏黄的白炽灯被迅速点亮，灯火通明。

　　被称为“张大夫”的赤脚医生被村里人喊过来，他戴上老花镜，看着李菲青紫的脸色和微弱的呼吸，眉头紧锁，他立即组织几个闻讯赶来的妇女开始一场紧急的抢救。

　　催吐洗胃输液……所有能用上的土办法和有限的医疗手段都被用上了。

　　那些平日里对李菲刻薄的妇女们，看到李菲因为酒精中毒而时而抽搐的身体，以及点滴顺着针管一点点注入她苍白的手臂时，心里面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愧疚感。

　　“唉，周灵这丫头，这次实在是做得太过火了，简直就是往死里整啊。”狗剩的母亲，张屠夫家的婆娘，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李菲，忍不住第一个开了口。她的声音里除了后怕，还带着些许的自责。!qi_u?sh¨u,b.a+n/g_.,m^e“这洋老师，虽然平日里看着是傲气了点，不爱搭理人，但心眼真不坏啊。上次要不是她，俺家狗剩……”

　　“谁说不是呢？”旁边一个妇女也立刻附和道，仿佛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我听俺家那口子说，这李老师为了能教好娃们，学咱们的中国话，天天晚上宿舍里的灯都熬到半夜才熄。那本厚得跟砖头一样的字典，都快被她给翻烂了。”

　　“是啊是啊，我前几天还看见她在河边，对着石头练习写汉字呢。”另一个声音补充道，“我看啊，她就是不太会跟咱们这些粗人打交道罢了。毕竟是城里来的，又是外国人，娇气点认生点也正常。”

　　舆论的风向，在一夜之间似乎发生了微妙的逆转。

　　之前，她们或许有些嫉妒她的美貌，排斥她的与众不同，但现在，当她们看到这个在她们眼中高高在上的洋娃娃被自己村里的大小姐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方式欺负得如此凄惨时，一种对弱者的同情心和自己人不能被自己人这么欺负的集体荣誉感被激发了出来。

　　周灵的行为，越过了他们心中那条名为“分寸”的底线。

　　她们甚至开始觉得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似乎也并没有那么讨厌，她不过是一个和她们一样在这片土地上艰难生存的可怜人罢了。?+o0μ?0?a小[￥说,?网·)_?最???新·°章;3%节￡÷o更@?|新·t$快/

　　第二天，李菲从昏睡中醒来。

　　宿醉带来的剧烈头痛，如同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的记忆是断裂的，只模糊地记得昨晚自己被强行灌下了冰冷辛辣的烈酒，那种灼烧食道的痛苦以及随之而来的黑暗……然后，就失去了一切知觉。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干净的病床上。身上那件被酒水和污物弄脏的连衣裙，也被人换成了一套干宽大柔软的病号服。

　　床头还放着一碗熬得软糯的小米粥和几个红彤彤的煮鸡蛋，一个看起来很面熟的中年妇女正坐在床边笨拙地为她削着一个苹果。

　　是……那个张屠夫家的婆娘？

　　看到她醒来，那妇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局促的笑容，与她平日里的泼辣形象判若两人。

　　“洋……哦不，李老师你醒啦？”她将削好的苹果，递了过来，“饿了吧？张大夫说你醒了就能吃东西了。先……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李菲有些愣住了。她看着那个递到眼前的苹果，又看了看女人脸上那份小心翼翼的善意，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了她的心头。

　　接下来的几天，李菲都在卫生所里养病，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她那间简陋的病房竟然变得热闹起来。

　　村里的妇女们，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轮流地给她送来各种各样的吃食，有刚从鸡窝里掏出来的土鸡蛋，有香喷喷的玉米糊糊，甚至还有王大力的母亲特意为她炖的一锅老母鸡汤。

　　她们开始不再用那种审视和排斥的目光看她。

　　她们会笨拙地用那带着浓重方言的普通话跟李菲聊着天，聊自家的孩子有多调皮，聊地里的庄稼长势如何，聊东家长，西家短。

　　虽然李菲有百分之八十的话都听不懂，但她能些许的感受到那些话语里所蕴含的关心和善意。

　　李菲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被一群与她毫无利益关系的陌生人，如此笨拙而又真诚的照顾着。

　　这种感觉很奇怪。奇怪到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而作为那场风波的另一个主角，周灵则从所有人的视野中消失了，她没有跟任何人告别，甚至都没有再看那个学校一眼，只是像一个战败的逃兵一样，灰溜溜地离开了。

　　李菲出院的那天，王大力主动找到了她。

　　“李老师，”这个如同黑熊般的壮汉看着李菲，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表情，“之前周灵那事是她不对。俺……俺代她，也代我们红旗沟所有人跟你赔个不是。”

　　李菲看着他，摇了摇头。

　　她想说些什么，想说“不怪你”，想说“过去了”，甚至想说出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索菲亚。但最终，她发现自己那依旧贫乏的中文词汇，根本无法准确地表达出此刻内心的复杂感受。

　　最后她只是学着华夏国人的方式，向着这个在她最危急的时刻保护了她的男人鞠了一躬。

　　“……谢谢你。”

　　王大力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满脸通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不……不用谢！真不用谢！”他连连摆手，急得都有些结巴了，“俺……俺就是……就是看不惯一个……一个城里人，欺负一个外乡人。”他说完就像是完成了什么天大的任务一样，挠了挠头，转身落荒而逃。

　　李菲看着王大力那有些狼狈的背影，心里却感到了一丝开心的情绪。甚至还有一点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